北云舒

神探梅长苏 楔子

神探梅长苏

楔子

大梁境内多水,河湖港汊星罗棋布,而这个河港有两处不同:一在于经它转运的大凡不是普通的货品,而是专用于皇家、宗室和王公大臣的贡品;二在于转运路线,都是先入海,再从长江口溯上金陵的。这个时候,五岭雄踞,后世沟通保水[1]和豫章水[2]的大庾岭道[3]还没有挖开,南北水路还没有沟通,要运些大宗货品北上,海路是绕不开的。

一只沉重的木箱仿佛是座山一样,压得码头工陈大郎几乎喘不过气来。他颤颤巍巍踩在搭在货船到大趸船之间的跳板上,直觉得下一脚就要把木板生生踩断。雇主派活时曾经威严地下过一道死命令:这批货,绝对不准见火,绝对不准乱扔,否则生死自负。于是他咬牙加把劲儿,把个箱子扛到其他几个已经堆放有序的箱子前,慢慢蹲身下去。

终于小心翼翼慎之又慎把把箱子轻轻放在地上,卸掉重担,他摇摇晃晃站起,把胸中鸟气随着一口唾沫啐将出来,抬起袖子随意蹭了蹭,又返回去准备扛下一个。

年节将至,他平时扛活的码头自然也格外忙碌,只这一次,雇主出价不菲的同时却提了这么个奇怪的要求。陈大郎久在码头,见过各种货品,自然也估量得出这该是批甚么鸟货。

“妈的,一船火硝硫磺的东西,便是一个金陵城,也够炸的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?!……”背后忽地一个阴森森的鬼蜮声音传来,惊得陈大郎登时跳了起来。他转回去看看,明明什么都没有啊。“见鬼。”他嘟囔了一句。

“你说我是鬼?!”声音再一次从背后响起,陈大郎这次是真的吓着了,身子木呆呆地一直没有转回去,他颤抖着问了一句:“你、你到底是谁?”

一个黑影走到他面前,一步一步逼近,陈大郎想往后退,脚底下却是很不争气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了。他手忙脚乱地拼命向后挪着,这一番动静把匿身船舱里偷食的老鼠惊着了,吱吱叫着要逃窜出去,就见那人袖里弹出个小石子,老鼠挨了这一记,连叫都没叫出一声,抽搐几下,一蹬腿断了气。

“蠢东西,没来由地乱叫,活该你丢性命。”那人阴恻恻道,“不想交待在这,就管住自己的舌头。”

陈大郎早就吓得发不出声了,他忙不迭地拼命点头,浑身抖个不停,一股热流涌出打湿了裤子。平白招惹了这么一个大魔头,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胆量感慨今日恁地晦气了。终于捱到那人走了,他七手八脚地爬起来,只推肚痛,匆匆向工头告罪一声,逃离了码头。

 



天渐渐地白了,一个人仍然挣命也似地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跑着。

他左手将一个灰布包紧紧抱护在怀,右手提着一口卷了刃的单刀——这还是他靠一记不要命的打法,豁出去背上一道口子,从歹人的手里强夺来的,也多亏它,他才没在昨晚枉送了性命。他似乎完全没了方向,只凭一口气在树林里乱撞,劈砍着拦路的野葛老藤。不时有血从他的手臂、衣襟上滴落,他已经实实在在地到了强弩之末了。

可惜,沿途滴落的鲜血,还是暴露了他的行藏。背后传来不对劲的风声,他头皮猛然一紧,本能地就地傍边一滚,一道寒光已然擦着他的脑袋飞了出去。

这一个逃命的动作似乎耗竭了他所有的气力,他以刀拄地,强撑着想爬起来,瞳仁却骤然一缩——

一双穿着快靴的脚一步步走近,青袍蒙面,手提长剑——不是别人,正是夜里的修罗!

他知道今番是不成了,可也断断没有等死的道理。他攥紧了刀柄,觑着那人又走近了一步,突然把手中钢刀一挺,和身扑了上去!

这一击,使上了吃奶的气力,志在必得。

可惜,这志在必得的一刀,在对方眼里,根本不值得一看。蒙面人轻飘飘跃起来闪过,手中长剑往身后只一送,他便只觉后心深凉,一截染血的剑尖从胸前透出。

蒙面人回手一拔,腥热的血从前后两个伤口喷将出来,他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,便大睁着双眼歪倒在地,再无声息。

一双手割断了他系紧的背带,把他那个黑布包拎起来抖了抖,从里面拈出一份几乎浸透了血的书信,展开看了看,角上还能依稀辨出“淮扬纤户泣血上告”的字样。

蒙面人掏出火折,蘸满了淮民血泪的诉纸付之一炬。

一片纸灰轻轻飘落下来,蒙面人脱去沾血的黑色外袍,里面还是一层无法分辨身份的黑袍。他小心地避开血迹,腾身跃起,几个起落,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风吹过,落叶盘旋着飞起又散下。日头渐渐地高了,那具浴血的尸身静静横陈林中,死不瞑目的眼中映出天地倒转的景象……

 



[1] 保水:即浈江,指珠江水系北江干流的上游段,即北江源头江西省信丰县石溪湾,至广东省韶关市沙洲尾以上河段。古称保水,唐高宗时因设浈昌县而改称浈水

[2] 豫章水:章江,赣江的源头之一。古称豫章水,唐时因避豫王李旦讳改称章水

[3] 大庾岭道:唐代张九龄主持开凿的一条古驿道,沟通了长江(赣水)、珠江(北江)两大水系,成为之后中原与岭南的主要交通干线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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